當數字浪潮漫過年輪的溝壑,冰冷的屏幕前,將跌宕的光輕輕托起,讓每個被科技絆住的腳步,都能走近春天的溫度……
——題記
薄霧未散,清晨七點的門診大廳熙熙攘攘,人工窗口前漸漸排起長隊。墻邊的自助服務機嚴陣以待,晨光初現時閃爍著幽幽藍光,它們沉默不言,安靜地等待著。這是我在醫院做導診志愿者的第九個周末,在這個看似平常卻又不平凡的地方每天都在上演著人生百態。此刻,我佇立在自助機前,仿佛正身處數字時代與人間煙火的交界線上。
記得第一次穿上印有“志愿者”字樣的紅馬甲,心里既緊張又充滿期待,當時尚未理解這個崗位的分量。紅馬甲袖口沾著初冬的霜氣,我在門診大廳來回踱步取暖時,一位穿藏青布鞋的老先生走進我的視野。他在自助機前踟躕了許久,手指在預約掛號界面反復懸停,皸裂的指節像被寒風雕琢過的枯枝。“姑娘,我兒子說現在大醫院里的這種機器可以掛號,是不是要掃什么碼?”老先生脖頸后沁出細密的汗珠,從泛黃的布袋里掏出皺巴巴的病歷本,紙頁邊緣被歲月浸染成茶褐色。我接過老先生從病歷本中抽出的一張最新檢查報告,將報告單撫平,上下對折后,露出報告首頁標題旁的兩個條碼,道:“您點擊屏幕上的預約掛號,將報告單左上角的條形碼對準右手邊的小窗口掃一下,信息就可以錄進去,再點擊確定,就能繼續選擇科室、時間和醫生了。”“滴——”的一聲,屏幕跳轉到信息確認頁面,老先生看到屏幕上彈出自己的姓名和年齡時,褶皺的眼瞼忽然泛起漣漪,眼神中滿是驚奇與欣喜。當看到掛號單從自助機內傾吐而出,老先生接過單據的手似乎有些顫抖,還未來得及收好單據,便雙手合握,微微鞠躬,不停向我致謝。看著老先生前往就診室的蹣跚背影,我逐漸懂得了在智能終端吞吐著海量數據流的背后,那些蜷縮在數字鴻溝里的蒼老靈魂,需要的或許不是冰冷的掃碼提示,而是一雙能焐熱二維碼背后人間冷暖的手。
最深刻的頓悟發生在初雪那天。有位奶奶固執地要打印十二年前的就診記錄,當嶄新的化驗單從機器里吐出的剎那,她孩子般笑起來,驕傲地向我介紹:“你看,當年給我開藥的主任現在都當院長啦。”雪花在玻璃幕墻外紛飛,奶奶小心翼翼地疊起帶著余溫的“記憶”。那些被數字洪流沖散的舊時光,此刻正在她粗糙的掌紋里重新顯影。原來,醫療信息化不僅是數據的遷徙,更是無數人生故事的集體轉載。
漸漸地,我學會了在數字化構筑的迷宮中尋找人性的坐標。當蹣跚的老者終于學會使用電子醫保卡,當務工青年在志愿者指導下第一次成功繳費,那些舒展的眉頭比任何數據都更生動地詮釋著“智慧醫療”的意義。在數字化浪潮中,我們或許都是擺渡人。自助機吞吐的不僅是票據,更是這個時代特有的溫情敘事。
如今站在自助服務機前,我常想起解剖課上老師的話:醫學是科學,更是人與人之間的托付。當智慧醫院的大屏實時跳動著就診數據,那些在自助機前駐足的茫然身影,何嘗不是在等待一次溫暖的“系統升級”?我時常凝視自助機上那些匆匆劃過的手——布滿老繭的、染著蔻丹的、纏著創可貼的,它們笨拙而虔誠地觸碰這個數字時代,手指劃過屏幕的軌跡,正悄然編織著與時代間最柔軟的接口。或許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醫者使命——不僅要治愈被傷病侵襲的軀體,更要縫合科技狂奔時留下的情感裂隙。
一名志愿者就是一把土壤,但存在的意義,不是沉沒,不是飛揚,而是與無數土壤匯聚,成就一座山脊、一條山脈、一片群峰。當“被需要是一種幸福”成為共識,或許當代的志愿精神將不再局限,是用年輕的根系回握即將墜落的年輪,是讓呼嘯向前的時代列車始終保留著可供喘息的窗。
暮色中,最后一位就診者消失在電梯口,門診自助機的藍光次第熄滅。那些被千萬次點擊磨亮的屏幕,那些承載過焦慮與希望的出紙口,此刻靜默著。玻璃幕墻外,玉蘭樹的枯枝正在積蓄力量,準備在某個黎明突然炸開滿樹新雪。在數字洪流與人間煙火的交匯處,永遠需要這樣溫熱的觸點——就像春寒料峭時,總要有幾雙手,讓所有追趕時代的靈魂,都能在光的褶皺里找到屬于自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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