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樵《你必須很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芒果曾在我的公寓住過一段時間,不算很長,但也不短,足夠展露她的生活方式和興趣愛好。
我始終認為了解一個人最真切透徹的方式,就是日子疊日子、生活壘生活地久居一起。這樣的相愛相磨,相厭相憎,方能逐漸損耗相抗的銳氣,找到兩人和弦聲鳴的節奏,最終達成長期的諧瑟相處。
芒果作為我的好友,在我倆的奮斗期,每日和我同吃同睡同床共枕同甘共苦,也算是有過革命情誼的人。
她馬不停蹄地考著各種我耳熟能詳或聞所未聞的證書,漏掉哪個機會她都于心不忍,心痛難支。
不過我是真真地為她的忙碌捏了一把汗。
她這樣作息混亂、無暇他顧的生活,實在讓我擔心她的身體。每天起床她都眼周混沌眼皮無耷塌,虛胖的身體需要搖墜一會兒才能下床。
她在忙什么呢?
睜眼時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摸索身旁的電腦包,按下啟動鍵,然后撐著日漸腫脹的身體在床邊調整呼吸,你能看到她眼眶白剌剌的光芒四溢。緊接著她鼓足力氣翻身下床,拽著自己的一堆洗漱用品離去。
等她回來時,電腦已經開啟,手機也準備就緒,使她能夠快速進入資訊世界。
視頻廣告期間她還能訂個外賣,收發幾條微信,再更改一次QQ簽名。
有時候真是不得不佩服芒果的時間掌控能力,她把時間利用得不重不漏,可謂針插不入、水潑不進。
她的笑功也極強,不知打開什么綜藝,看上一天便能笑上一天。怕影響到我,她并不敢放肆大笑,只憋不住時發出“嗞嗞~嗞嗞”細如蚊蠅的輕笑,聽得人心中癢極如細尾一抽。
晚上我昏昏睡去,她的電腦光亮仍是未息。
半夜聽見她合電腦,汲著拖鞋去廁所的響動,就知道她是要睡了。
每一天都如前,她不嫌枯燥不怨乏味,能一動不動坐如洪鐘。
我問她:你那導游證……
芒果:來得及來得及,憑我這聰穎敏慧的腦子。
幾天后,芒果收拾東西,只身去了考場,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裸考。
回來后,她云淡風輕往事如煙,我也從來不問。
此后各種大考小考她都如此這般,考試倒是一個不落,卻一個都沒見她好好準備。
終于在她離開的前一天,她一覺睡到中午12點,起來后也沒開電腦,只是托著腮幫子在床邊發愣。
我問她:想什么呢?
她:我是在想,你說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我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的,我還真不知道。
她:其實我很羨慕你吶,有自己喜歡的事情可以做,心無旁騖的專注于所愛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我:你不是愛娛樂么?
她:不不,我是說能作為事業的事情。
我:不要著急,喜歡什么事情沒有那么快的,要慢慢地去體會和感受。
她:我感受了啊,各個專業類型的考試我幾乎都參加過一遍了,書也看了,知識也了解一些,但總是讓我提不起興趣。
我:你參加考試是為了尋找自己的興趣所在?
她:是啊,可是到目前為止,幾十場考試,我拿到的證書就只有四級證和教師資格證。
我:那你可以去做教師。
她:我不喜歡孩子。
對話終于難以為繼,我們兩個都陷入沉默。
第二天,芒果便拖著行李離開了,她在北京只有我一個朋友,她走了,就意味著她的北漂夢碎。我能想象到她用虛胖的手拎著一只箱子在人潮洶涌中趔趄前行的樣子,她就這樣回了老家,帶著她的四級證書和教師資格證。
后來,我聽說她回老家一個月時間,什么也沒做,整日在家躺著,跟當初的她一模一樣。
知道消息的朋友對我說:芒果爸媽給她找了工作她不去,讓她再學門知識她也不去,她說自己不想被管,她說那日子不如和你合住的時候,因為你從不干涉她,給她足夠的自由。
我有些慚愧,如果芒果真成了現在無所事事的樣子,我的放任也有責任。
芒果是個不知自制的姑娘,她眼中的自由就是由著性子來,不管不顧。
我試著發短信給她,想要告訴她自由的生活不是散漫無章,希望她能重新挖掘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
再后來,我就失去了和她的聯系,只從朋友那里聽說她找了個男友,人品不好,家里人都不同意,芒果和家里人大吵過多次,甚至離家出走。直到芒果得知那男人背著她偷她的錢,她才醒悟。這事對她打擊太大,接連兩三個月她都情緒萎靡,動不動就哭。
這次是真的戳到了她的痛處。
朋友說,芒果最后一次和她聯系時,說了一句,我怎么這么失敗,一無是處。
聽到芒果的遭遇,我也很感慨。
一年后,我意外接到了芒果打來的電話。她說她找到工作了,做了一名教師,她說她很喜歡現在這份工作。
我很高興她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和我談起以前的自己,不住嘆息,說,自由原來是惡心的,混日子也是惡心的。
我說,自由原本不惡心。
她笑說,對啊對啊,沒有節制的自由才惡心,我那是懶散,是不聽勸阻的乖張。
芒果的北漂夢依然未能實現,她安頓在家鄉,說原來想過做注會,做攝影師,做廣告人,現在,做一名教師就知足了。
我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對她來說是好是壞,我很好奇,如果當初她在北京沒有那么由著性子來的話,她的現在會是什么樣子。
可能,自由就是這樣,它像個赤裸身體的孩子,光溜溜滑爽爽泥鰍一般跳來竄去,越要抓越是苦抓不著,讓人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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